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☆278.番外四、十年(五)

關燈
番外四、十年(五)

“這回不是我逃跑了,是時間到了,李曜,你可不能怪我”,我看著那江流說道,心裏思緒萬千,我嘆了一口氣,如今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,說我死了,那自然,我是不能再去見他的了,畢竟我沒有辦法如何跟他解釋,我如何十年不變的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,終歸一切都定好了,我沒有辦法和他好好告別。

回來的突然,可能也是老天爺怕我繼續撒謊,太累了吧。

放下了要找我的念頭,李曜之後,應該會過得很好吧。

我也希望他過得好。

若說人間還有什麽值得我牽掛的人,大只就剩下李曜了吧,老天爺也是對我好的啊,竟然這都能讓我再見李曜一面,讓我再見一見昔日的好友。和李曜喝的酒後勁有些足,我覺得有些許疲憊回家沈沈睡去,今夜我做了個夢,我夢到羅濤,帶著一壺酒來敲了我的門,他問我,

“小丫頭,你怎麽還不走啊”。

我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能說出個話,羅濤也沒多說,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著,臨走的時候他和我說,“你幫了那麽多人,讓他們放下,那你呢,你自己當真放下了嗎?”

我……我還沒找出個借口,便已經從夢中醒來了,一宿過去,我卻仍然覺得腦袋有些昏沈,大哥是看我在這裏一直賴著不走,也看不下去了吧,我無奈的搖了搖頭,起身從衣櫥換了件好看的衣裳,將頭發梳好,我再次去了人間。

我不想去姜國,因為我不敢面對那空空蕩蕩的江府,如今江府,當真是人去樓空了,我去了蠻族,我想回去看看,我第一次遇見江懷還有羅濤的地方,這些年我一直躲著避著不敢去直面那些,和他們有關的回憶,以此來逼迫自己忘記,但若是要放下,首先應該要直接面對吧。

我先去了書肆,將當年我弄臟的那本詩集買了,“掌櫃,這本書還有嗎?我想再要一本”,我拿著那本書問掌櫃,畢竟當時答應過江懷,是要買兩本還他的,雖然他已經不在了,但畢竟我也答應他了。

那掌櫃幫我翻了翻,最後搖了搖頭說道,“沒了,就得這最後一本了,姑娘要嗎?”

“嗯,那我就要這本”,我付了錢後拿著書走出了書肆,覺得有些無奈,江懷你看,不是我小氣,是人家真的沒有兩本,你說,是不是註定我們之間,非得要留下一些遺憾呢。

我漫無目的的走著,想起當初第一次偷江懷他們東西,和他們喝酒,在蠻族等了一年等到他們來接我,他給我起名江裊裊,他說要帶我回家,那些溫暖的場景,在腦海中不停歇的滑過。我走著走著,就回到了自己出生的村落,真奇怪,當年逃離這裏的時候,我分明對這裏恨之入骨,發誓永遠都不會再踏足此地,可今日故地重游,我突然覺得,其實這裏風景,還是不錯的。

我想起我爹娘的房子,當時江懷平覆了邊境的戰亂後,把那房子給我留了下來,可我一直都太喜歡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了,也從來沒有回去看過,不知道,現在那裏如何了,我摘下鐲子,回到了我出生的那個屋子。

門上夾帶著厚厚的灰,看起來應該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了,我推開房門,灰鋪天蓋地的襲來,我咳嗽了兩聲,然後才開口說道,“爹娘,女兒不孝,現在才回來看你們”。

屋子裏積灰多的基本沒有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,我走到了那地道附近,發現那地道還在,但我自然不敢走進去的,也不知道這些年積了多少蛇蟲鼠蟻在裏面,但看著那地道有些莫名懷念,想當初這地道,還陰差陽錯的救了兩位姜國的大將軍,也不枉我爹娘當時挖的這地道了。

爹娘的牌位還在前廳,我從袖中取出帕子擦得幹幹凈凈,然後跪在地上拜了兩拜,“爹娘,女兒任性,遲遲留念不願離去,望莫怪,我以前是因為,覺得自己累了,不想再次參與到他們的人生之中,所以才不肯離開,現在發現,可能那些都只是借口罷了,其實只是我不願意,放下那些美好的回憶,我不願意舍去,才導致我一直在元界彌留,我不能說我會馬上想明白就離開,但我答應爹娘,等我想通的那天,就會重新入世的,我相信不會太久的”。

我起身將父母牌位擺正的時候,卻發現牌位的後面有個盒子,上面一樣積灰了很重,這什麽時候在的,我怎麽沒有印象,那盒子雖然有灰,但看上去很精致,應該不是我爹娘能有的東西,我伸手取過,輕輕掃過那木盒子上的灰,因為擔心裏面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,我一打開便往後退了兩步,可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從裏面冒出來,我試探的向前走了兩步看了看,入目的是一封信。

信?怎麽會有封信在這裏,我伸手取出,信封上只寫了三個字,可那熟悉的字跡,一下子便讓我眼淚都掉出來了。

這個字我很熟悉,字如其人,好看,簡潔。

上面寫著,江裊裊。

這個字,是江懷的,是我認識的江懷的。他究竟什麽時候來過,他又是什麽時候留下的。我顫抖的伸出手,那紙張已經泛黃了,應該是這封書信,孤零零的在這裏很久了。

“你去哪裏了,答應回來帶給你的,我沒有食言”,信封裏面也只有一行字,其它的,什麽都沒有。

我看了看那盒子,被信壓著的還有東西,是一支簪子。

手工很是粗糙,一看就知道,是他自己做的,和那時候做的燈籠如出一轍。

可是上面的寶石,卻很是好看,金燦燦的,在陽光下能折射出光,打磨的也很認真,應該是花了大功夫吧。這簪子,款式是我所熟悉的,是當年江懷出征前,我陪著他和蘇顏年一起去挑首飾的時候,我一眼相中的那支簪子,可是那簪子上面,是金子,我當時的年紀和那支簪子極其不相襯,暫時不適合戴,江懷當時還打趣說,等我成親,叫我夫君買給我。

可我最終都沒等到可以戴那簪子的年歲,更別提有什麽夫君了,如今眼前這簪子,把上面那金子換成了這種明黃色的石頭,將那種艷麗壓低了不少,卻也更加顯得明媚活潑,是我可以戴上的簪子,是江懷,給我的禮物,他一直記得我的事情。

“好,我答應你,這次出去,一定給你帶個女子的物品給你”,我記得,那時候,他是那樣同我說的。

江懷把這個放這裏,他說他答應我的,應該就是那年他出征,我纏著他記得回來帶禮物,那時候的無稽之談,他卻一直記著嗎?我心裏起了一些波瀾,可奇怪的是我覺得,這塊石頭,我覺得特別眼熟,好像在哪見過,我在哪……

我突然想起來,這簪子上的這寶石,這是元界,特有的一種石頭,起初我到了元界的時候,確實覺得好看的打緊,所以印象深刻,這石頭是在後山的,這不是人間東西!

可是為什麽,元界的東西會在這裏。

為什麽,江懷會把元界的東西,放在這裏。

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受控的從腦海冒出,我想起來江懷臨行前的那日,半夜不知蹤跡的跑去後山,之後幾天他臉色蒼白的倒在了元界的石橋上,是那個時候……

他那樣,完完全全就是因為,他去采了石頭,做了這簪子,特地來人間,放上這個。

他一直沒有忘記,他一直記得我,江懷啊江懷,十年了,你還不肯放過我。

他忘記了關於自己的事情,可蘇顏年,還有,他撿回來的江裊裊,他一直都記得,一直都放在心上。他或許是那日夢中想起了我,想把禮物送給我,他肯定還回去了江府,只是我不在,他找不到我,所以就放在了這裏。

可江懷,我哪都沒去,我一直在你身邊。

我擡手將簪子別在了頭發上,在屋子找了一面銅鏡,細細的看著鏡中的自己,想起若是活著的我,戴上這簪子,應該是何等風采呢,但我想了很久,都想不出,時間有些久遠了,我仍然記得那個時候江懷蘇顏年羅濤的相貌,可關於自己的,卻忘記了。

我將那封書信小心折好夾入書中,“我知道的,你從來都沒有騙過我”,我低聲說了一句,然後離開了爹娘的故居。

我走出房門的時候,突然感覺心中狠狠一痛,疼得讓我喘不過氣來,眼前的視物逐漸消散,眨眼之間我就回到了元界,我有些發楞,但是疼痛感仍然沒有緩解,我只覺得背部都被冷汗打濕,疼了很久我才緩過來,怎麽回事,明明還沒有到時間,為什麽我會突然被送回來,那莫名其妙的疼痛感又如何來的,我喘著粗氣,可疼痛卻沒有減少半分。

我伸手在袖中取出那塊玉佩,卻發現玉佩碎成了兩半,我發現我在船上往向東的方向劃去,卻再也劃不出元界了,我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給我這塊玉佩的人不在所以我才無法再去人間,還是因為這些天我使用的太頻繁了,但是身體的疼痛感卻很明顯的告訴我,我這種征兆,就是江懷他去人間所感受到仿佛身體撕裂般的痛苦,即便玉佩沒有碎,我想我這個身體,也是沒有辦法再去人間了。

這樣我才發現,其實我對人間,留念的打緊。

我總想好好告別,總是騙自己說去完這個地方,我就能放下了,做了什麽事,我就能放下了,可原來不是的,直到我現在無法再去人間,站在橋上,我才發現人間的光景,是我無論如何都舍不下的,我還想再去那許願樹看看,還想去我長大的江府羅府看看,還想再去翠仙閣喝一杯酒,還想再去李曜家的面攤叨擾一下,哪怕故人都已經不在了,可我仍然想要再去感受一下那熟悉的地方。

我的優柔寡斷,逼得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,索性直接斷了我的念想,斷了我的癡心妄想。

我沒有辦法,只能把船往回劃了,如今的我除了元界和輪回,沒有第三個選擇了。

“誒,你從人間回來了”,我才剛邁上岸,便聽到橋上有人說話,擡頭看去,是書官大人。

“好久不見,你過得如何,那些事情,和自己有關的事情都想起來了嗎?”,我走到他身邊問道。

“嗯,托你的福,想了這麽些年,也大致想出點苗頭了”,書官大人說道。

我點點頭,那就好,至少不會被困在這裏吧,我不太習慣和他相處,畢竟他還頂著一張我記憶中和我一起在元界生活的臉,我隨便找了個借口就準備溜,“額,那個,我還有些事,今日就不多聊了,我先離開了”。

“好,下次再見,裊裊”,他淡淡開口。

裊裊……,我整個人一動不動,呆呆的回頭看著他,“你方才,叫我什麽?”

“裊裊啊,你不是說,你不叫雪嗎?我想了很久才想起來,你叫裊裊,江裊裊”,書官大人說道。

可我卻覺得好像有什麽壓的我無法喘過氣來,明明都已經過去十年了,那些事情我都能接受了,為何今日,眼前這個人,只是喊了我一句裊裊,我又一下子回到了好像十年前江懷離開的日子呢?

他見我沒有回答,有些疑惑的摸了摸頭,“嘶,莫非我又記錯了,那姑娘叫什麽名字?姑娘,姑娘?!”

我沒有回答書官大人的話,而是走下了橋,我腦袋疼的厲害,眼前的這個書官大人,他不可能會主動喊我裊裊的,因為這裏沒有人,知道我是江裊裊。

他可能會依照著江懷的記憶,知道有江裊裊這個名字的存在,知道有這麽個人的存在。

可他不會知道我是江裊裊。

但他今日喊了,而且是非常確定的喊了我。

那只有一個可能性,那就是繼承下來的記憶,告訴他,我是江裊裊。

想到這裏,我再無力支撐,直直的摔在地上,他不可能會知道我是江裊裊,那麽就,只有江懷,也就是我親手送走的江懷,他知道我是雪,也是我是他的江裊裊。

“最後的最後,江懷,你是不是認出我了?”,我輕聲問道,可這元界又或者是人間,都不會有人回答這個問題了。

江懷,你為什麽不告訴我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